誰將老人推下深谷? 《楢山節考》裡的棄置
趙孟捷|台灣醫療改革基金會研究員
一個群體的物質狀態將決定整體制度運作的方式,甚至是整個群體的信仰。
影片中,阿玲是個年屆七十的婦人,身體依舊相當硬朗。但是她這樣的存在卻一直是村子裡的隱患。因為在那貧困的山村中,老人是被視為沒有生產力的,如果「一直活下去」,將對一個家族甚至村子帶來嚴重的負擔。她的孫子還編了首歌說她是個有三十三顆牙齒的鬼婆婆,並在村落中傳唱。因此,村中有個習俗,即是當老人七十歲時,將要由子女親自背上山,讓老人們的靈魂「回歸山神」。
阿玲一直很難忘記她的丈夫,也就是辰平的父親不願背負母親上山那件事,她認為那是一種恥辱。後來她丈夫失蹤了,她始終以為是他逃跑了不願面對,她覺得她的丈夫實在是太過軟弱了。
而辰平面對母親七十歲要由她揹負上山這件事,他一直相當掙扎。但他的母親則相當堅定。她一直在籌畫上山的日子。辰平的妻子難產過世,她幫辰平找了個能幹的妻子,並教導新的媳婦兒所有的事情。
阿玲與媳婦兒說:「牙好胃口就好,身強體健,吃什麼都香,可是在這地方是罪惡的,是個沒用的老人了,不能浪費孫兒的糧食。」於是她敲斷自己的門牙。她一直在實踐她身為七十歲老人的信仰,她將回歸山神,而且不能成為兒孫的負擔。
有一次,突然聽聞 有人看到她丈夫的身影,他急急忙忙地衝了過去,只見辰平站在樹下,說起十五歲那年,與父親出去打獵,他的父親不願送祖母上山(其實他不了解上山是什麼意思),辰平一直勸說父親,並與父親起了爭執,一時失手將父親殺了,並埋於樹下。這次的坦白,辰平也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再逃避揹負母親上山這件事。
在上山的路途中,卻進入了母子兩人前所未有的親密互動,雖然依照習俗,母親是不能說任何一句話的。經歷崎嶇轉折的山路,終於走到了楢山讓靈魂回歸之處。白骨鋪地,烏鴉齊飛。辰平知道母親來這裡的意義,這僅僅是人們的無能只能將弱勢者擺脫的方式。他放下母親,尋原路回去。沒多久,就遇到另一位村人,將自己的父親五花大綁揹上山來。那村人的父親一直抵抗,不願在這荒涼的山裡像個廢棄物被棄置。結果,在一陣糾纏下,那村人將父親推下深谷。這些辰平全部看在眼裡,但並沒有干預, 因為他也是兇手,整個村子的人都一起參與並完成這件事。然而,他像突然知道了什麼,要走回去找她的母親。阿玲見辰平又折返回來,揮手要辰平回去。
「下雪了。」辰平眼眶含著淚對母親道。傳說中若是上山時下雪,那是很好的事。阿玲周圍身上已積起一團團雪堆,她安靜地閉眼坐著……。
雖然在物質充裕的現代,人們不太可能做出或遭遇這樣的事。然而,人們所信仰的可能並無不同。在不斷強調個人責任與能力的意識型態下,當人們步入老年時,依舊很難依靠自己的力量生活。
電影中透過各種情節講述人類的原始本能,在鏡頭拍攝野生動物與各種情節中不斷轉換,就是要提醒人的生存本質與動物並無不同,甚至,人類為了生存,在人類所獨具的思考能力下,會建構出許多禁忌與恐怖的習俗,那是比動物在彼此追逐獵殺中,顯得更加殘忍,如整個家族被活埋、或者要求女兒與村子所有的男人睡只為了贖自己生前所犯下的錯。
現代社會的殘忍,亦是起於另一種信仰模式。
即使我們不必面臨將靈魂回歸山神這件事,但是老年生活意味著將進入一種被審判的狀態。這種審判不是基於對過各種事件的價值決斷,而是從過去直到現在的一種累積─人們能累積多少財富,將決定進入老年後,你能成為怎樣的人,與如何生活。人類生存的價值依舊難已脫離一種基於對整體社會「物質貢獻」的對價關係。這也是另一種被棄於不顧的狀態。
我們該如何決斷人們進入老年時的價值?現代社會又該給予他們怎樣的支持?若要脫離原始的競爭與掠奪狀態,該實現的核心理念又是什麼?我們願意將人的生存與生產的對價關係中拉起,促使我們的文明走向進步;又或者,依舊只是藉由將老人獻祭給資本市場這位山神,只為了讓原始的競爭與掠奪本能得以實現?記得,若我們選擇後者,就該 聽聽那老人被推下深谷時回盪的淒厲叫喊。你不只是那雙手,不久的將來,那也會是你的呼喊。
圖片來源:開眼電影網
一個群體的物質狀態將決定整體制度運作的方式,甚至是整個群體的信仰。
影片中,阿玲是個年屆七十的婦人,身體依舊相當硬朗。但是她這樣的存在卻一直是村子裡的隱患。因為在那貧困的山村中,老人是被視為沒有生產力的,如果「一直活下去」,將對一個家族甚至村子帶來嚴重的負擔。她的孫子還編了首歌說她是個有三十三顆牙齒的鬼婆婆,並在村落中傳唱。因此,村中有個習俗,即是當老人七十歲時,將要由子女親自背上山,讓老人們的靈魂「回歸山神」。
阿玲一直很難忘記她的丈夫,也就是辰平的父親不願背負母親上山那件事,她認為那是一種恥辱。後來她丈夫失蹤了,她始終以為是他逃跑了不願面對,她覺得她的丈夫實在是太過軟弱了。
而辰平面對母親七十歲要由她揹負上山這件事,他一直相當掙扎。但他的母親則相當堅定。她一直在籌畫上山的日子。辰平的妻子難產過世,她幫辰平找了個能幹的妻子,並教導新的媳婦兒所有的事情。
阿玲與媳婦兒說:「牙好胃口就好,身強體健,吃什麼都香,可是在這地方是罪惡的,是個沒用的老人了,不能浪費孫兒的糧食。」於是她敲斷自己的門牙。她一直在實踐她身為七十歲老人的信仰,她將回歸山神,而且不能成為兒孫的負擔。
有一次,突然聽聞 有人看到她丈夫的身影,他急急忙忙地衝了過去,只見辰平站在樹下,說起十五歲那年,與父親出去打獵,他的父親不願送祖母上山(其實他不了解上山是什麼意思),辰平一直勸說父親,並與父親起了爭執,一時失手將父親殺了,並埋於樹下。這次的坦白,辰平也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再逃避揹負母親上山這件事。
在上山的路途中,卻進入了母子兩人前所未有的親密互動,雖然依照習俗,母親是不能說任何一句話的。經歷崎嶇轉折的山路,終於走到了楢山讓靈魂回歸之處。白骨鋪地,烏鴉齊飛。辰平知道母親來這裡的意義,這僅僅是人們的無能只能將弱勢者擺脫的方式。他放下母親,尋原路回去。沒多久,就遇到另一位村人,將自己的父親五花大綁揹上山來。那村人的父親一直抵抗,不願在這荒涼的山裡像個廢棄物被棄置。結果,在一陣糾纏下,那村人將父親推下深谷。這些辰平全部看在眼裡,但並沒有干預, 因為他也是兇手,整個村子的人都一起參與並完成這件事。然而,他像突然知道了什麼,要走回去找她的母親。阿玲見辰平又折返回來,揮手要辰平回去。
「下雪了。」辰平眼眶含著淚對母親道。傳說中若是上山時下雪,那是很好的事。阿玲周圍身上已積起一團團雪堆,她安靜地閉眼坐著……。
雖然在物質充裕的現代,人們不太可能做出或遭遇這樣的事。然而,人們所信仰的可能並無不同。在不斷強調個人責任與能力的意識型態下,當人們步入老年時,依舊很難依靠自己的力量生活。
電影中透過各種情節講述人類的原始本能,在鏡頭拍攝野生動物與各種情節中不斷轉換,就是要提醒人的生存本質與動物並無不同,甚至,人類為了生存,在人類所獨具的思考能力下,會建構出許多禁忌與恐怖的習俗,那是比動物在彼此追逐獵殺中,顯得更加殘忍,如整個家族被活埋、或者要求女兒與村子所有的男人睡只為了贖自己生前所犯下的錯。
現代社會的殘忍,亦是起於另一種信仰模式。
即使我們不必面臨將靈魂回歸山神這件事,但是老年生活意味著將進入一種被審判的狀態。這種審判不是基於對過各種事件的價值決斷,而是從過去直到現在的一種累積─人們能累積多少財富,將決定進入老年後,你能成為怎樣的人,與如何生活。人類生存的價值依舊難已脫離一種基於對整體社會「物質貢獻」的對價關係。這也是另一種被棄於不顧的狀態。
我們該如何決斷人們進入老年時的價值?現代社會又該給予他們怎樣的支持?若要脫離原始的競爭與掠奪狀態,該實現的核心理念又是什麼?我們願意將人的生存與生產的對價關係中拉起,促使我們的文明走向進步;又或者,依舊只是藉由將老人獻祭給資本市場這位山神,只為了讓原始的競爭與掠奪本能得以實現?記得,若我們選擇後者,就該 聽聽那老人被推下深谷時回盪的淒厲叫喊。你不只是那雙手,不久的將來,那也會是你的呼喊。
圖片來源:開眼電影網